（中） ． 金象逵 ．
| 今年（03）八月四日的英文《時代》週刊專題報導〈默想的科學（Science of Meditation）〉，講述來自東方的種種「求專一、謀心靜」的方法如何吸引了e時代忙碌卻不知為何忙碌的人。台大電機系教授李嗣涔寫了兩本書《人身極機密》和《科學家尋覓神秘信息場》，其中主要的內容是研究腦波與「入定」：腦「阿耳法」波下降，相對於入定境界。問題是：用科學方法「生理反哺」觸發腦「阿耳法」波而有的「靜、一」是真的禪定嗎？或者說天主教講的靜觀祈禱可以用技巧幫助它發展？為什麼要禪定？ 在台灣，天主教進行宗教交談主要的行動是：作禪七；神父、修女、大學生信友不少人參加了。印度天主教宗教交談專家S.Abhishiktananda說：交談的一個很重要的環節是：「學習把其他宗教信徒的經驗，轉化成自己的靈修經驗。…我們也須…使他們意識到我們的最深的靈修經驗」1。極少聽說佛教或其他宗教人士體行我們的退省（避靜）。坐禪七的同道了解不了解天主教的靈修體驗與其他宗教的有什麼異同嗎？與科學實驗激發的心靈狀況又有何異同？不相信位格神的人能夠有「密契（mystic）經驗」嗎？提出這些問題（還有很多）的用意是：信友坐禪七者該有神修神學基礎。否則就該受教宗若望保祿二世的指責：「一個人必須先認識自己的靈修寶藏，並想一想輕易的將它擱置一邊是否合理」2。 由 Meister Eckhart 講起 艾克哈特（Eckhart +1327）是道明會士，德國偉大神秘運動的主要人物。論到宗教經驗的對話交流，為什麼由艾克哈特講起呢？理由是日本禪學大師鈴木大拙以他為西方密契代表，在他的書中《耶教與佛教的神秘教（Mysticism：Christian and Buddhist）》3，第一段就說：「艾卡特的思維之道與大乘佛教、特別是禪宗思想（極其）切近。…所闡示的觀念與佛教思想實在太接近了，接近得幾乎可以使人以十足的把握印證它們出於佛家的思維。」緊接著鈴木大拙說了幾句話，值得基督信徒省思：「艾氏的基督教非常奇特。（他對於創造的講話）與聖經的創世故事完全不相為謀；…他的上帝與一般基督徒所想的上帝也沒有相似之處。」下面這句話為沉醉於禪七或基督徒的靜坐的「止觀」（詳見下）的同道更是該多省思的一句話：「（引用艾氏一段話之後）我堅定地相信：基督徒所得的這類宗教經驗與佛教徒所得者，根本上並無二致。」（頁12） 鈴木和艾克哈特所讚美的神秘經驗─大概就是禪七的「覺悟」或提倡基督徒靜坐者所說的「止觀」（詳見下）─本身是好的，但不可停滯在它。為信天主的應該知道，即使在此世今生仍有更高的「密契」，而在永遠仍有無限美的密契：面對面地看雅威（格前十三12）。這該是宗教交談者的絕對認同。 概括地說，神秘經驗有三種：一是與絕對的天主相結合；二是與整個宇宙融合為一，有「海洋感」；三是充分意識到自我的極深處。佛只知第二、第三條路，而忽視第一條��4。德國神秘運動另一位大師J.V.Ruysbroeck（+1381）把神秘經驗區分為二：「愛的神秘主義與自足、自聖的神秘主義。…（後者他稱為自然神秘主義）自然神秘主義不能把上帝體驗為人格（位格）。…自然神秘主義者體驗到某種是上帝的東西，而不是上帝的人格（位格）」5。請注意這句話引自北京出版的《西方神秘主義哲學經典》系列之一。北京出版「密契書」！讚！ 進入陌生園地前，注意警告牌 禪之「領悟（bodhi）菩提」無位格神；禪語中無「神、救贖、啟示、罪惡、赦免…」6。我們的神秘經驗之巔峰是「與神在愛中相遇」同前5，神秘學家甚至稱之為「神婚」。介紹比較它們之前，對艾克哈特的神學在教會內的地位先應該說明一下。因為在我們這個地區有人很推崇他7。此外，艾的神秘經驗與禪的，依照鈴木是同樣的。教會訓導以及神學家對艾氏的批判，也就是天主教對禪宗神秘經驗的看法。 教宗若望廿二世於1329年把艾氏之二十八條論題，前十五條以及最後兩條定為異端，其餘十一條定為草率、易引人犯錯（DS 950~980）。「至今被稱為神秘學科學的經典之作，A .Poulain,S.J.的《默禱的神恩》」8這樣說：「教會從未把艾克哈特視為正統神秘家（mystics），甚至不算為神秘家」。又說：「艾主張『在與天主的神移結合（ecstatic union）中，此人與神的本質（essence）完全同一（identification）。』這相反天主教教義，是泛神論的密契」9 目前很受歡迎的靈修神學作家J.Aumann,O.P. 這樣講艾克哈特：「聖伯納的講道深深影響艾氏對神秘經驗的性質的看法，…但他把這些道理推到極危險的邊緣。…他不只在表達方式上很接近泛神論，他的語言多少也流露著寧靜主義的色彩。…他一部分被教會禁止的言論，的確是屬於寂靜主義的解釋」10按：寂靜主義（Quietism）：追尋被動的寂靜，棄絕個人的主動以便與神相通甚至合一。…拒絕一切可見的虔誠表達，甚至拒絕參加聖事（《輔大神學辭典》）。教會訓導譴責之（DS 2202~2268；2351~2373）。 《見證》301期，第41頁註1，引谷寒松神父的話：「學者們『都』同意，他（艾氏）被定罪的理由是政治性的…」（雙引號筆者所加）。然而谷神父卻沒有指出任何一位學者的所寫的文章，可以看看所謂政治性是何意，單看DS 950~980看不出政治影響。上面筆者引的Poulain 及Aumann「都」沒說定罪艾氏是政治性的。一位基督教學者為有關今天熱衷於艾氏神修的現象說了下面的話：「艾氏的作品湮沒了好一段時間，後為一些『不熟悉神學』的詩人和哲學家發現，給予推介，…由於他隱晦的寫作方式，就幾乎變成你想要他說什麼，他就是說什麼的局面。人解釋他思想的方式，實在五花八門，式式俱備」11。注意：「不熟悉神學」這幾個字！神學太重要啦！ 「真空人」為何多轉向佛教？ 說佛教在台灣，甚至在世界，是在復興（文藝「復興」renaissance，法文原意再生），不是誇張的說法。一般學者指出西方人為何被佛教吸引的理由，也可解釋台灣的佛教復興。最近十年來，台灣年輕人被割掉華夏之根，斷了臍帶卻沒有母奶餵養。西方人已經處在「後現代主義」中，而我們則仍在「現代主義」的漩渦中。 聖公會主教 S.Neill 說：西方人認為「在像我們這樣痛苦煩惱的世界中，只要人最終能達到內心的平安，任何的代價好像都是值得償付的」12。禪七是導致心靜的好方法。法籍科學家 M. Ricard 當了和尚，寫了《和尚與哲學家－佛教與西方思想的對話》。他說：「西方對物質舒適和財富的追求是過度的；過度追求『擁有』而忽視『生存』，（導致今天的）『垮了的時代』，於是日益增長對於精神生活的樂趣」。13 為什麼感覺到生活的「真空」時，許多現代人轉向佛教，而不去基督信仰尋求生命之泉呢？這個問題在教會《新時代文告》中，已多次討論過（《見證》328，10）。這裡還可加上天主教神學教育中的一個原因。現代人感到生活無意義，此時你對他講抽象道理、辯證推論…為那些忙碌、一天到晚受資訊轟炸的人是很難接受的，他已經疲乏了。他想聽的是心靈經驗、巔峰經驗，最好是來自彼岸的經驗，既然此岸如此荒涼。而這種來自心靈深處的體驗，是最近幾個世紀，天主教神學教育最缺乏的。寂靜主義受到譴責為教會禁止，「與此同時，教宗依諾森十二的憂慮也出現了：除了少數幾個作家在力挽狂瀾之外，神秘主義（mysticism）已被人遺棄。…十八世紀初，排斥神秘主義的程度已到了經典神秘靈修著作，沒有人知道的地步」同前11。這又怎樣影響了天主教的神學教育呢？ W. Johnston說，最近幾個世紀以來，出現了所謂「推論神學家」，他們「只從聖經和教義的觀念來談論神秘學。缺點是他們只談神秘家『應當』有什麼經驗，而不談『事實上』他們有了什麼經驗。最糟糕的是這一派神學家盤踞修道院寫教科書…結果當現代人對東方神秘學的興趣橫掃西方時，西方的神秘學已經塵封五尺了」（同前8頁65）。甘易逢神父也說：「太重視推理認識的安全感，結果是在宗教經驗上趨於貧乏。外界的觀察者會問：基督信仰可能是神秘靈修嗎？結論往往是『不』或『不再是了』。這為天主教是很嚴重的，現在它和東方神秘家，如禪宗，必須面面相對」14。先必須有堅固的神學基礎，但不可忽略超理性的經驗。天主是愛！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王維的這句詩，越念越覺著神慰（慰，不是味）無窮，很快地就使筆者進入定、靜、一，極容易凝神於聖依納爵《神操》第124號所說：「以嗅覺和味覺，嗅聞、品嚐天主性體的無限甘飴與甜蜜。」唐宋以降，禪與詩便聯在一起，如南宋嚴羽的《滄浪詩話》。本文開始引的那期《Time》介紹七個「默想中心」和六個網址。歐美藉默想來維護身心健康，尤其是減輕壓力的人真是不少。這份期刊整整九頁的報導，有一句話為推崇禪七的姊妹兄弟應該特別注意及省思：「它（指默想）越來越跟佛教脫離關聯」（頁51）。多項研究看出足夠的訓練能使最活動的大腦前葉「斷電（offline）」。按：斷電與on-line（電腦用語）正相對。於是「完完全全地只集中思念於當下」（仝）。 聖嚴法師說：「禪的修行方法不出乎調身、調息、調心的三要素」（拙著《新世紀倫理研討》頁123）。唯覺老和尚說：「禪修之方法：靜坐數息、藉嚴持紀律、堅固信心」（仝）。這不很像氣功、瑜伽嗎？藉著它們相當容易靜下來，身心都獲得好處。此時修禪七信天主的姊妹兄弟，要特別謹慎下一步：身心靜、定、一之後，你要把心神歸向我們永生瞻仰的雅威呢？還是拒絕純真、純善、純美的吸引力，而靠己力達到禪之目的：「禪即是徹底地看見自己」？吳長新先生的《科學法輪功》（台北，元氣齋）指出「法輪功大法」的前奏是「西藏密宗大手印」拳術（筆者比較吳君之書與李洪志的書，果然這兩套拳術完全相同）。「大手印」很快使人元氣充沛，心情愉悅。此時，李君開始「講道」，許多人想「前奏神奇，講道必真」。於是信了法輪功。 姊妹兄弟們！千萬別停留在「三昧 samahhi（定）」或「般若 prajna（智慧）」之上，而枯竭那「對純潔至高之光和清晰燦爛之美的永無止境的渴求！」15（待續） （轉載自 2003 年10月《 見證月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