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交談實務與體驗

輔仁大學宗教交談學術研討會 ( 89年11月17~18日 )
馬天賜 神父

緣起

  我第一次很清楚地意識到「宗教交談」的重要性,第一次體會到它的召喚,是在1964年8月。那時是天主教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的第三年暑假,教宗 保祿六世於8月6日公佈他的第一道通諭《祂的教會》(Ecclesiam Suam )。通諭中重要的一部分是有關「交談」,教宗提到「講話之前必須傾聽,不止是傾聽人的聲音,更要傾聽心的聲音…。交談的精神是服務,更是友誼。」

  三個月後,教宗到印度孟買與各宗教代表親切交談。再過九個月,也就是1965年10月,梵二大公會議公佈《我們的時代》(Nostra Aetate)法令。這是教會第一次打開了友善的宗教交談大門。當時,我剛結束在台中東海大學為天主教學生三年的服務工作。羅馬教廷傳來的宗教交談聲音,對我來說,正是喜悅和夢想萌芽的開始。自1964年至今36年間,有許多豐富的經驗,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向各位表達清楚,以下僅把個人認為最重要的部分與在座的每一位朋友分享。

實務

  1966至1968年,我在巴黎大學漢學研究所及日本鎌倉耶穌會日語學院讀書。1968年底返回台灣,擔任輔仁大學宗教輔導處主任,參與台灣第一個跨宗教、社會服務性的社團-「醒新社」的成立,並應邀擔任輔大「大千佛學社」的輔導老師。也因此機緣認識了《慧炬》雜誌,參與南投縣蓮因寺的大專學生暑期齋戒學會,並與蓮因寺的住持懺雲法師結下深厚的情誼。同時,亦與花蓮和南寺的傳慶法師結緣至今。

  1975至1977兩年擔任「天主教社會青年同工小組聯會」的輔導,在台北市促進各方面的社會工作。1978至1998年先後擔任「天主教亞洲主教團協會宗教交談委員會」及「天主教耶穌會東南亞地區宗教交談工作小組」之執行秘書,負責策劃許多關於宗教交談的國際研習會,因此也認識了許多不同國家的宗教領袖。同時,在國內與各宗教團體間的交往也愈來愈頻繁;而這些難得的經驗正是珍貴友誼的開始。

  由於特殊的因緣,十年前我認識了靈鷲山的住持及「世界宗教博物館」計劃的發起人心道法師,也應邀參與宗博的籌備工作。

  近十年來,大多數的時間我在台灣,興致勃勃地把多年的學習經驗付諸行動,並落實在我服務的兩個單位-「天主教台灣地區主教團宗教交談與合作委員會」及「中華民國宗教與和平協進會」之上。我工作的第一個重點是加深與台灣各宗教領袖及信徒之間的友誼,同時亦努立拓展更多新的友誼。

  剛開始的時候,我幾乎每天出門拜訪不同宗教的道場、聚會場所、研究中心和社服中心等等。我一直無法忘懷每一次所受到的熱忱款待、那種慈悲與平安的感覺,以及各宗教人士開放和關懷的面容。這些不同宗教、不同年齡的人的種種喜、怒、哀、樂的面容,時時在我腦海中縈繞,這已成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每一位身上,我看到老師、朋友,也看到了兄弟姐妹。

  在卅多年的時間,我喜歡參加佛教和其他宗教的禮儀,也很喜歡在不同宗教的道場默禱、靜坐;透過這樣的祈禱,我表達出自己對其他信仰的尊敬。我一步步地學習讓其它宗教的朋友進入我心中,我亦一步步地學習進入對方的宗教領域,進入他們的心中。這樣的經驗幫我更意識到「宗教交談」的挑戰,也更意識到身為基督徒的福氣:能夠在每一個人身上見到基督,見到天主。

  「宗教交談與合作委員會」及「宗教與和平協進會」很強調家庭關懷、社會關懷、宗教教育關懷,及宗教交談與合作的實踐。特別是在去年921地震時發起的賑災活動,持續到今天要做的事情依然很多;這些具體的賑災工作,為彼此的合作奠下了良好的基礎。各宗教及相關的社會服務團體,不僅積極地在最前線提供及時的物資援助,並且繼續在災區進行各項心靈重建、撫慰民眾的工作,確確實實以行動與愛心見證宗教信仰的力量,答覆受苦受難者身、心、靈的需要。

  透過921賑災活動,以及各宗教團體的彼此關心、學習、共同合作,《陪伴》這份刊物因而產生。配合著中廣聯播網「美的世界」每週一、三宗教界參與賑災重建工作者的專訪,更將台灣宗教界合作的美事傳送百里。隨著陪伴聯絡網的發展,「陪伴之路」的系列研討會、重建區跨宗教小組的成立…等,也相繼結下了美好的果實。

  我們這次參與災區的重建工作,完全依賴「世界宗教與和平協進會日本分會」的財務支援,這再次證明在一個宗教多元化的社會中,彼此尊重、互相合作才能充分發揮宗教淨化人心、提升道德情操的力量。

深度的交談

  最近卅年,台灣宗教界的蓬勃發展及各宗教對宗教交談與合作的逐漸重視,將是廿一世紀不可忽視的一個現象。在這34年中,我到底學到了什麼?當前最迫切的需要又是什麼?

  經過好多年與本地各宗教領袖及出家和在家弟子的來往,我時時刻刻懷念這些老師和朋友的包容和慈悲心。他們給我的啟示,使我一天比一天更努力地走出自己的象牙塔,逐漸認識更多的兄弟姊妹。為基督徒來說,生命中最大的召喚不就是在每一個人身上看到那一位為人類服務、犧牲性命、受苦受難、死而復活的救世者-耶穌基督嗎?

  我在心靈深處意識到我與他們及眾生同在;如此,才能體驗到佛教、道教、基督宗教、回教、新興宗教…等各宗教最深的宗教經驗(這經驗是無法以言語來表達的)。同時,在他們心靈的最深處,我亦認出我自己最深的經驗。深度的宗教經驗是無法以言語來表達的,所以,若要幫助別人體會其它宗教的經驗,除了宗教交談及實際合作外,還有就是保持靜默。實際上,當一個宗教的信徒參與另一個宗教的靈修活動時,常是在最靜默的時刻才能體驗到的。

  在此,我願意再強調,個人的長期經驗所給我的強烈信念是:我們無論屬於那一個宗教,當我們彼此接納、彼此學習、彼此幫助並共同促進有意義的交談與合作時,我們所追求的不再是浮面的交談,而是一個有深度、創造力的彼此認識、了解及相愛。

我們必須學習
在我們自己的心靈深處
體驗到別的宗教信徒的最深宗教經驗。
不但如此,我們必須學習
把其他宗教信徒的經驗,轉化成自己的靈修經驗。
同時,也在他們內
看到我們自己最深的宗教體驗。
換言之,
我們也須把自己開放給其他宗教的朋友,
使他們意識到我們最深的靈修經驗;
同時,也在他們的心靈深處
看到我們最深的靈修經驗
是與他們最深的靈修經驗契合的。

89.10.31 於台北耕莘文教院

註:最近廿多年我深受天主教本篤會的學者和苦修者,在印度研究印度教及服務二十六年的Abhishiktananda 神父的影響。他於1969年所寫的一篇文章,深深地影響了我的反省和探討。以下為那篇文章的一段話:
"Each partner in dialogue must try to make his own, as far as possible, the intuition and experience of the other, to personalise it in his own depth, beyond his own ideas and even beyond those through which the other attempts to express and communicate them with the help of signs available in his tradition. For a fruitful dialogue, it is necessary that I reach, as it were, in the very depth of myself to the experience of my brother, freeing my own experience from all accretions, so that my brother can recognize in me his own experience of his own depth." Swami Abhishiktananda (1910-1973), The Depth-Dimension of Religious Dialogue, 1969 In 『Vidyajyoti』Journal of Theological Reflection, Delhi, India, Vol.. XLV, N°5, May 1981 p.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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